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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刘胜军
“特朗普．马斯克”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肢解美国和世界的秩序。
物以类聚。特朗普与马斯克走到一起绝非偶然。特朗普的精神伴侣不是就职典礼上以宽檐帽阻挡“特朗普之吻”的第一夫人梅拉尼娅，而是马斯克。虽然马斯克的过分高调可能令特朗普心中不悦，但这对组合的生命力可能超过很多人的预期：
1、特朗普和马斯克都是企业家出身，并且都在各自的领域内以标新立异著称；
2、两人都患上了社交媒体依赖症，这是精神自恋的外在表现；
3、两人都具有“疯狂”的精神特质。《纽约时报》直接用“这两个病态的自恋狂”来描述此二人；
4、两人具有类似的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包括他们令人眼花缭乱的婚姻和绯闻。
5、两人都具有独裁者倾向。最近马斯克在白宫站在总统办公桌旁边大声说，“如果官僚机构说了算，那么民主到底还有什么意义？人民投票要求重大的政府改革，这就是人民将会得到的。”特朗普和马斯克都坚信他们二人是拯救美国的“白衣骑士”。
《纽约时报》“特朗普与马斯克的危险之爱”一文中忧心忡忡地写道，“特朗普总统和马斯克将他们的狂热追随者、对关注的上瘾、阴谋论心态、造谣艺术、对宪法的蔑视、世界末日式营销的天赋，以及朝三暮四的行事风格融为了一体。他们以冷酷无情、毫无理智的速度，肆意践踏着政府乃至整个世界。这两位不受约束、不受制衡的亿万富翁纠缠在一起，展开了一段失去理智、惊天动地的关系。特朗普和马斯克都是情绪的定时炸弹，以最原始、最肆意的方式发泄情绪。”
在2024年的选举中，马斯克豪掷千金支持特朗普，可以说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风险投资”。
在特朗普团队中，马斯克拥有不可替代的独特价值：他拥有足够的财富，不会被人收买；他拥有改变世界的梦想；他拥有丰富的“企业变革”经验和不拘一格的思维模式；他拥有“向死而生”的历史性勇气；他具有强大的社会影响力。可以说，马斯克是“特朗普革命“的马前卒，是特朗普掷向“深层政府”的一把利刃。在特朗普团队中，只有马斯克堪当“手撕”深层政府的重任。
特朗普2.0不应被简单视为“一届政府”，而是一场社会运动、社会革命。“特朗普革命”是对二战后三大历史趋势（市场化、全球化、美国化）的一次“反动”。从特朗普上任几周来的表现来看，“特朗普革命”的目标是：
1、颠覆“深层政府”长期以来积累的“既得利益”；
2、“灯塔国”的虚伪面纱“性价比”已经不高，索性代之以赤裸裸的霸权主义外交；
3、不再为“美国秩序”埋单，其他国家要享受美国的保护，就必须交保护费；
4、废除民主党人在性别等领域的“政治正确”，恢复一个正常社会；
5、驱逐非法移民，确保美国社会不会成为“垃圾箱”；
6、大幅减税简政，更加确保“小政府，大市场”模式；
7、以关税武器保护美国的就业和制造业；
8、让白宫再次伟大，打破福山所谓的“否决政治”带来的美国“政治衰朽”；
9、特朗普肯定会尝试谋求第三任期，引发新的宪政危机。
从特朗普革命的目标广度和深度而言，可谓是雄心勃勃。俗话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特朗普-马斯克革命”前途充满不确定性，其中，特朗普的领导力缺陷是最大的甚至是致命的短板。
回顾20世纪的世界历史，凯末尔、里根、邓小平、撒切尔等伟大的改革家，不仅需要具有强大的社会动员能力（这是特朗普的强项），更需要高尚的品格和非凡的领导艺术：
1、改革家需要设定清晰的改革愿景，并赢得社会公众的支持。特朗普的MAGA虽然在共和党内部大获成功，但却遭遇民主党的广泛抵制。从一开始，特朗普领导的就是“半个美国”。此外，特朗普的“即兴风格”与追求“上头条”的精神自恋，很容易让特朗普革命变成一场眼花缭乱的“个人秀”。
2、改革家需要最大程度弥合社会分歧，而非煽动社会对立，这样才能最大化改革的群众基础。特朗普对弥合社会分歧毫无兴趣，而是以煽动对抗为乐趣。特朗普上任首日就废除拜登政府78项政策，这种追杀政治对手的做法，只会增加改革阻力。
3、改革家需要博大的胸怀，以大局为重。特朗普相反，他是睚眦必报，将个人恩怨置于国家利益之上。特朗普与马斯克组合，像极了“复仇者联盟”。他们都心怀怨恨。特朗普痛恨“深层政府”对他的“猎巫”、暗算、弹劾、背叛，痛恨当年奥巴马在白宫记者年会上对他的嘲讽。他的第二次就职典礼在国会大厦的圆形大厅举行，这充满复仇的快感：四年前他的支持者在同一地点发动了国会山骚乱。他眼里甚至容不下米利将军的挂像、蓬佩奥和博尔顿的安保待遇。马斯克因为儿子变性而痛恨民主党的政治正确，他的企业家本能使得他对政府监管深恶痛绝。牛津大学政治学家Ben Ansell写道：“政治博弈必然会产生输家和赢家，但是，故意碾压输家是冷漠的表现，有时甚至是反社会的。”
4、“激进”是改革的天敌。狂风暴雨式的改革，通常带来的不是社会进步，而是社会的解构和动荡。聪明的改革家应展示出耐心和智慧，以“切香肠”的渐进式改革来缩小改革的阻力，防止利益受损者联合起来抵制改革。
5、改革家需要找到问题的深层原因，直击本质。特朗普虽然看到了美国底层民众的不满，但他采取的政策充满了逻辑混乱和肤浅认知。美国真正的问题是贫富差距过大，重回二战前历史峰值。然而，特朗普和马斯克的所谓改革，只会进一步扩大贫富差距，他们完全没有拿出缩小贫富差距的方案。事实上，他们心里可能根本不存在这个目标。对了，特朗普全家还没忘记用迷因币疯狂“薅羊毛”，大赚一笔横财。特朗普只管自嗨的关税政策，可能加剧通胀，让底层民众生活更加困难。对那些特朗普的社会底层支持者而言，这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6、聪明的改革家应避免“四面树敌”。改革不可能不触动利益，但如果利益受损者太多、影响面太广，改革的阻力将急剧上升。宋代的“王安石变法”即为历史镜鉴。王安石（马斯克）充满理想主义，在宋神宗（特朗普）的支持下，推行激进变法，却得不到官僚集团（深层政府）的认同和支持。虽然官僚集团难以公开对抗，但完全可以采取“低级红、高级黑”的手法进行软抵抗。结果，王安石变法几乎全部走形、变形，不仅未带来预期的效果，反而引发社会各界的怨声载道，最终以王安石下台、新法全面被废而收场。
从特朗普的“改革实践”来看，特朗普不仅缺乏成为伟大改革家的人品，在变革领导力方面亦存在严重缺陷，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表现欲，他无法进行冷静的思考和利弊权衡，他的改革正在被肢解成一个一个的“交易的艺术”。
1、特朗普对加拿大、墨西哥、丹麦、欧盟、拉美、印度等国家和地区进行“羞辱式”外交，直接导致美国软实力的塌方。在遣返来自印度的非法移民时，美国为这些人戴上了手铐脚镣，这是对印度的侮辱和挑衅，引发印度舆论哗然。特朗普还悍然宣布制裁国际刑事法院、退出巴黎气候协定、退出世界卫生组织。如此一来，“失道寡助”美国的朋友圈会缩小，中国的朋友圈会自动扩大。特朗普的霸道，会使越来越多的国家放弃以美元和美国金融体系作为其支柱。在中美激烈竞争的背景下，不能不说这是中国的国运，感谢“川建国”同志；
2、特朗普将“美国实力”作为恫吓的筹码，可能会取得一些局部“胜利”，但也有可能引发灾难性后果。最近，特朗普关于加沙的一系列“骚操作”，极有可能引发中东冲突的升级，甚至导致伊斯兰文明与“基督教-犹太教文明”的全面对抗（“开发商”特朗普再次脑洞大开：因为无知，所以无畏）。特朗普关于将巴勒斯坦人迁离加沙然后开发成度假胜地的“可爱而又聪明”的想法，让全世界震惊得合不拢嘴。想知道如此天才的创意来自何方吗？2024年2月，特朗普的犹太裔女婿库什纳（Jared Kushner）接受采访时说，“如果人们关注生计发展，加沙的海滨房地产将会非常有价值”。他还说，从以色列的角度来看，他会尽力“先把人搬走，然后清理这个地方”。
3、马斯克的“政府效率部”的激进做法，可能引发严重后果。马斯克大规模遣散公务员、关闭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对五角大楼等机构查账等行为，不可避免会为其带来报复风险。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特朗普和马斯克如今真的很危险。尤其是马斯克，因为他没有特朗普总统那么严密的保卫体系。《巴伦周刊》说的很有道理，“马斯克这种“先攻击政府，后问问题”的做法可能会适得其反，导致他解决美国国家债务和其他问题的努力受挫。随着政治和法律问题接踵而来，以及特朗普政府的受欢迎程度逐渐受到影响，马斯克身上的 “无敌气场”可能会迅速消散”。
特朗普和马斯克的计划很可能引发混乱。福山警告说，“如果特朗普想要帮助美国人民，他就需要把政府视为一种有效且必要的手段，而不是一个需要解散的敌人。你不能像在Twitter（推特）那样，在第一天就开始解雇员工，联邦雇员受到国会制定的一系列就业保护措施的保护。你永远无法像管理公司那样管理政府。”顺便说一句，马斯克对推特的改革远谈不上成功，X市值已较收购价缩水近80%。教训是：疯狂裁员可以节约成本，但也会杀伤士气，员工才是一家企业的灵魂。
有作用力，就有反作用力。
在美国，当发生争议的时候，最终的裁判不是总统，而是法院。特朗普的改革很可能会陷入“司法泥沼”：特朗普发布的废除“出生公民权”行政令，被法院叫停；白宫预算办公室下令暂停所有联邦政府拨款与贷款的发放，在冻结计划生效前几分钟，美国法官叫停了该计划；美国人事管理办公室1月底通过电子邮件向联邦政府雇员提供了“买断”计划，被法院叫停；特朗普政府裁撤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雇员的计划，被法院叫停；法官禁止DOGE成员访问财政部一个关键支付系统，理由是“敏感信息可能遭到泄露”；特朗普政府还试图削减医疗卫生领域部分科研经费，被法院阻止．．．．．．
可以肯定，围绕特朗普新政的“司法战争”会愈演愈烈。对此，特朗普政府已经出离愤怒。如果特朗普拒绝服从法院的判决，将引发宪政危机。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法学院院长欧文·切默林斯基说，“我们现在正处于一场宪法危机之中，在特朗普担任总统的头18天里，出现了这么多的违宪和非法行为。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
一个有趣的问题是：如果特朗普政府最终选择藐视最高法院的裁决，美国会怎样吗？发生这样的事情完全是可能的。在1954年布朗诉教育委员会案判决禁止在公立学校实行种族隔离后，南方各州多年拒绝遵守该裁决。可能引发宪政危机的另一个原因是，特朗普很可能谋求“第三任期”。如果特朗普“携川粉以令天下”，美国会陷入什么局面？
在埃及，当总统穆尔西拒绝承认最高法院判决时，埃及军方发动政变将其推翻。美国会吗？如果特朗普煽动其支持者暴力对抗，美国会发生内战吗？
我最近看了2024年上映的电影《美国内战》，想象了一场介于第三任期总统领导的联邦政府与多个分离主义阵营之间的内战。由加州与德州领导的起义军“西部力量”（Western Forces， WF）杀进首都华盛顿，影片的结尾以总统在白宫办公室里被起义军枪杀而结束。虽然电影本身拍的很一般，但好莱坞的敏感性和对现实社会的洞察力还是很值得肯定的。
特朗普的任性和自恋，也有可能点燃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线。特朗普一再吹嘘自己能阻止第三次世界大战。现实可能相反。在加沙问题上的任性表明，特朗普不可能意识到自己的奇葩行为有多么危险。
“基于规则的秩序”曾经是二战后世界和平的基石，如今这一秩序已经被颠覆，在特朗普的世界，只有“交易的艺术”而无规则。
特朗普赤裸裸的霸权主义，已经让“尊重国家主权”的国际政治底线被击穿。特朗普不懂得，一旦弱肉强食的法则开始流行，各国势必转向扩军备战。一战、二战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爆发的。一旦军备竞赛成为全球大流行，一次类似于“萨拉热窝”那样的黑天鹅就可能让世界坠入深渊。
如今的美国，很像20世纪“咆哮的20年代”，股市一路狂奔、失业率降至历史性低位，美国人民沉浸在AI泡沫的亢奋之中。1929年大危机的爆发，成为大萧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接生婆。这一次会不一样吗？以“巴菲特指数”衡量的美国股市泡沫程度，已经超过了2000年的纳斯达克泡沫，熊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富爸爸穷爸爸》作者Robert Kiyosaki在社交媒体上重申其2013年书中的预测：2025年2月将迎来史上最大股市崩盘。
1930年排队领取教堂免费餐食的纽约民众
实践已经证明并将继续证明，特朗普并非伟大的改革家，而是一位极具煽动能力、思想偏狭、狂妄自大、情绪狂热、唯我独尊、无知者无畏的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者。在历史长廊中，每隔一段时期就会出现一个特朗普这样的时代梦呓者。从历史上看，这类人给世界带来的往往是巨大的不确定性甚至灾难性后果。特朗普似乎是从历史隧道中穿越而来的人物，他总统就职演说中唯一提到的前任是 “伟大的总统” 威廉·麦金利，他的任期始于1897年。麦金利是一个帝国主义者，他将夏威夷、关岛、菲律宾和波多黎各纳入美国领土。麦金利也喜欢关税，在他当总统之前他催促国会将关税提高到50%。特朗普毫不掩饰他对麦金利的尊崇，“麦金利总统通过关税和人才让我们的国家变得非常富有——他是天生的商人——为泰迪•罗斯福（的许多伟大成就提供了资金，其中包括巴拿马运河（Panama Canal），但它却被愚蠢地给了巴拿马。”
特朗普威胁哈马斯如果人质不能“在周六中午前全部被带回来”，哈马斯将见识真正的“地狱”；他再次警告金砖国家不要创建新的货币，不要支持任何可能取代美元的国际贸易货币，否则将面临100%的关税制裁；加拿大总理特鲁多称特朗普想“吞并加拿大”并非玩笑，特朗普得意忘形地回应“确实如此”；他下令将“墨西哥湾”更名为“美国湾”，宣布2025年2月9日为第一个“美国湾日”．．．．．．
特朗普是美国制度失败的产物，他的当选会加速美国制度的失败。诺奖得主、《国家为什么会失败》阿西莫格鲁精辟地指出：
——美国的崩溃遵循了海明威关于破产的名言。随着共同繁荣、优质公共服务和民主制度的运作逐渐减弱，美国的崩溃也随之而来，然后突然间，美国人不再相信这些制度。二战后，美国经济的成功依赖于创新，而创新又依赖于强大的制度。在拜登的玩世不恭的赦免之后，美国机构的危急状况变得更加清晰，向数百万人发出信号：他的政府对民主的捍卫只是一场骗局。一旦人们接受机构无法正常运作且不可信任这一事实，其衰落就会加剧，人们也更不愿意为它们辩护。特朗普的第二任期对美国机构的破坏性比第一任期更大，这不仅是因为他本人已经激进化，上台时准备更充分，还因为时代不同了。
特朗普2.0，步步惊心。“特朗普- 马斯克”的疯狂二人转，正在将世界引入未知水域。一路飙升的黄金价格是最好的风向标（乱世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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